有一段時間我很討厭喝可樂。深黑透著褐色的液體,通 過喉嚨混雜著帶刺的氣泡,像是某種工業廢水。也不知道是怎麼開始的,就像想不起來孩子哪時候掉第一顆牙。但是現在呀,我的桌上放著六百毫升的塑膠寶特瓶可 樂。一不留神已經喝掉一半了噢。或許大家都會有這樣的時候,莫名其妙的討厭起一項東西,完全沒有理由。當然,最常見的或許是沒來由的討厭起一個人。真的是 完全沒有理由,對方也沒有礙到你或是什麼。也不是基於什麼競爭意識或者生活習慣的衝突,他就只是在那邊站著,就厭惡起他呼吸的模樣。
「呼 吸有錯嗎?」當然沒有錯啦,你跟我不也在呼吸著台北糜爛的空氣嗎?自由的國度的空氣聞起來非但沒有夢想中的芬芳,反而還充斥著某種食肉動物腐敗後的味道。 噢,還有咖啡的味道。因為台北人特別愛喝咖啡。這個時候,忽然想起羅大佑《鹿港小鎮》的旋律。可惜我沒有長髮迎空的愛人,雖然我離家的時候約莫十八歲沒 錯。但是到了台北之後,最懷念的居然是在鄉下國中生活的那三年歲月。被大人們用鄙視的眼光瞧著,努力爭取好的分數證明自己是優秀的好孩子。然後在一些無關 緊要的夾縫中,尋求一些無關緊要的放鬆。抓蜥蜴呀,或者是在晚自習的時候用橡皮筋把飛蛾射下來,不然就是畫畫漫畫。真的很快樂呀。雖然沒有更多時間讓自己 去賺取想要的錢,吃想要吃的食物。但大體上來說那大概是最無憂慮的一段時間了。
那你呢?你應該是在睡夢中的時候吧?畢竟你的家就在那裡,你也從那裡來。真該羨慕你天天都能回到那個充滿奇幻色彩的世界中。
你 搖搖手指頭告訴我:「也不全是這樣。我在夢中被父母殺死大概十次了吧。也偶爾會孤單的佇立在風暴中被海浪吞沒。」但即使這樣,你依然死不了對吧?能體驗那 些事情,總是些新奇的體驗。如果是我呀,死掉一次就什麼也沒有了。總而言之,你有沒有莫名其妙討厭起一件事情的經驗呢?一定有吧?「有啊,我常常沒來由的 討厭起自己。」不過你最信任的人不就是自己嗎?如果連自己都討厭的話,那還能喜歡什麼呢?我記得你這樣跟我說過。說完話,我喝了一大口可樂,你靜靜的讓一 些東西沉澱下來:「你說的沒錯,這種時候確實任何東西都更討厭,莫名的煩躁噢。有些東西就算不會呼吸,我也是會對著他們生氣。」噢,沒錯。我聽你提起過臉 頰上的傷口,那是你自己抓的對吧?那麼短的指甲,能劃出這麼長的傷口真是很了不起呢。還有你房間的桌子,也是被你敲壞的吧?怎麼會這樣子呢?
或 許是我天生脾氣比較不好吧?「是這樣嗎?」我問。你也答不上來,畢竟大家眼中的你,不太愛說話,謙虛有禮貌,偶爾會說點冷笑話。只有我跟她了解,你其實是 一個很狂妄的人吶。不太愛說話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,謙虛有禮貌也是要掩蓋那個臭屁的自己吧?說起來,很久沒有她的消息了呢。
聽 說他去旅行了是吧?你有點難過的說:「她大概在跟的男人睡覺吧。是有聽說過他的一些事情,但實際上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她了。」真可惜,我說。印象中,她是一 個個子不高的女生,臉上有淡淡的雀斑,下巴有條粉紅色的疤。喜歡吃毛豆跟麻婆豆腐,養了一隻叫做酒窩的貓。那些時候你們還很要好,但後來聽說她告白被你拒 絕之後,就比較少聯絡了。
「總覺得怪怪的。絕對不是我不夠大方噢。」你這樣說的時候,好像有些心虛。但我在這邊要跟你坦 承,我呀,曾經莫名其妙的討厭起她呀。要問我為什麼的話,我的確是不知道為什麼。有看過《巴黎初體驗》嗎?好像有點那樣的感覺,慢慢的她的線就跟我們錯開 了。雖然我也喜歡她做的三明治還有她借給我的音樂,但說不上來就是有點不太對近。不過,能這麼互相了解的人其實也不多了。
「不,我們從沒有真正了解過她。你知道為什麼嗎?」我有點驚訝。
連為什麼都說不上來的我們,確實是不太有資格宣稱了解。
你轉身走進房間裡,我對著月亮慢慢喝著可樂。然後又感受到一股厭惡,從喉嚨的側邊翻轉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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