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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1月31日 星期日

12/31 我在山裡想著海的事情

好遠好遠的一片海。它的心臟在深處跳動,把生命搏送到每個角落。它在換日線被分成兩個顏色,聽說它的靈魂就寄宿在那條線上。在海面波動著、搖擺著、 匍伏前進著,就像在自己身體每個角落流浪著。它會經過不同的季節、不同的時間。企鵝跳下冰山而旅鼠跳下峭壁,加州的人們喝著啤酒而越南的新娘子正好入睡。 當你穿著厚重的衣服時,也有人正裸著上身淌著閃閃發光的汗水。好遠好遠的一片海,我們都想念它。或許,該找個時間好好看看它、摸摸它,聽它說說話。或者對 它流流眼淚、大聲的向它呼喊:『喂!我來看你了,你過得好嗎!』但想要遇到它,非得從深夜待到日出,要不然的話,永遠沒有機會遇見它美麗的靈魂。畢竟它天 天都在自己身體每個角落,路過;伴隨著嘩嘩的浪潮聲。它不是過客,是主人噢。有人問過我:「為什麼不是黃昏而是黎明呢?」那是因為流浪的人總在最寂寞的時 刻獨自出發吶。能夠不碰見其他人是最好的,也只有這樣才能讓沉澱的東西繼續沉澱著,而不恣意翻騰。

關於海洋,我格外的想 念。據說海的時間跟大家都不一樣,與人類不同,也與小狗不同。十光年的距離,對它來說一定算不了什麼。身體跟大家相同,共享著繞行太陽的經歷;靈魂卻永遠 到不了白天也脫離不了黑夜。不是黎明那抹接近無限透明的藍,就是日落時一閃而過的霞光。去年冬天的時候,我們跟她--有著雀斑的女孩一起在海邊迎接新年。 海的靈魂就這樣從我們面前經過。然後三個人不約而同的一起唱起歌來,那是披頭四的《hey Jude》。那首歌一直沒有結束,我們反覆著Na Na Na Na……Na Na Na Na……。到後來其他歌詞變得依點都不重要似的。真的是好遠好遠的一片海呀。

友人說:「只可惜現在我們是在山上,而不是海邊。」是呀,我回答。

今 天我們在同樣的山上待了四個小時左右,天氣還是一樣很冷。星星被雲給遮住了。我們用盡各種方法,都找不到幽靈小姐。我們蹲在小小的土地公廟外,牆壁邊還有 張斑駁生鏽的公車站牌。底部糾纏了一些藤蔓。我大力的咳嗽,發出壞掉的農耕機器發動時的聲音。友人用手指梳了一下頭髮,頭髮在手指划過後又垂下,四個月沒 剪的頭髮遮住了他的眼睛。洗髮精有著檸檬草的味道。

之前是三個人,現在是兩個人,總有一天會是一個人。

友人回答:「沒錯。就像你一開始是一個人,後來變成兩個人,最後變成三個人。」那麼二十三歲之後到死掉那段時間裡頭,到底會是什麼樣的狀態呢?

「一直重複著兩個人與三個人的狀態吧。說不定偶爾變成四個人或五個人。」他說。

酒窩在做些什麼事情呢?這時間應該正神采奕奕的穿梭在她的住處吧。然後喵嗚喵嗚的叫著,呼喚鮪魚罐頭。

友人繼續說道:「但是我想那可能不是很容易的事情。對我來說可能不算什麼,但對於其他人來說--不管他們有沒有察覺到,十光年都是很了不起的距離吶。能夠越過那麼長距離,或是看到那麼遠之後的地方的人,真的不多呢。」是呀,我說。

小土地公廟外面經過兩隻黑狗,牠們朝我們看了一眼後,像在商量些什麼後又掉頭走開。

就 算交了女朋友也算是一個人嗎,我問。是呀,還是一個人唷。十光年的距離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。你們好不容易在一起,好不容易手牽手,好不容易讓大家知道這 消息,好不容易把臉書的狀態改成『穩定交往中』,好不容易的上了床後。她仍然無法跨越那十光年。大部分的女孩子會抱怨,你從不打開心門,不讓別人了解你, 不接受那些真誠的關懷;少部分的女孩子會告訴你,她願意等待……。但是距離能用等待解決嗎?總而言之,並不是交往之後兩個人就真的沒有距離了。這可是『存 在意義』上的距離吶。形而上的世界只能交給形而上的人給你答案。所以我們才會三更半夜在這陰森詭譎的山中噢。

換日線現在不知道在哪裡了,好好推算的話,大概還有五個小時左右。我放棄思考關於幽靈小姐與十光年的事情,改回憶著關於海的記憶。偶爾是全部的海,偶爾是一小片的海;有時候是自己的海,有時候是北野武的海。啞巴的愛。很不錯的衝浪板,很不錯的女孩。

我們蹲在土地公廟前面。我起了身伸展筋骨,友人低頭凝視著地底某個黑點。

「你不抽菸嗎?」我問。他說,今天忘了帶出來。是噢?沒錯。

嗯,很遠很遠的海,很深很深的山。

Na Na Na Na……Na Na Na Na……Na Na Na Na……

hey Jude,don't make it bad……

我在山裡想著海的事情。

12/30 與友人在『距離』中迷路

晚上,我把早上的事情轉述給友人聽。一開始簡單的聊 聊她的近況,還有雀斑--那隻小貓。到後來講到了關於光跟距離,以及雀斑女孩目測的十光年。十光年是很了不起的距離,尤其對於人類來說。雖然對於宇宙來 說,時光年的距離差不多跟指甲每天變長的尺寸差不多而已。偶爾還卡著些污垢,必須把那些距離費心的消磨掉,才能保持生命的整潔。不過生命的距離,人與人之 間的距離,要如何消磨才不會堆積黑色的殘留物,卻讓人費解。沒有任何一種工具,能夠伸進去縫隙之中,確實的清理它;也沒有一種工具能阻止距離慢慢變長。友 人毫不在意的抽著香菸,藍色的菸盒子上的透明塑膠膜反映著白花花的日光燈。但他還沒對我說的話作出反應,所以我就繼續往下說。

最 近已經不知道第幾個人問說:「欸,你最近是不是比較憂鬱呀。」雖然是這樣子沒錯,但這陣子的確比較沮喪一些。如果沒辦法的話,就去想像憂鬱的形狀,幻想憂 鬱很美麗。應該要是藍色的,像水面璘光般變換著樣貌,碰觸之後會滲進去皮膚很深的地方。但絕對不會進去更深的部分。我低著頭看著變長的指甲,用另一隻手的 食指摳弄末端接縫處中的黑色污垢。等到這些東西把距離給填滿之後,我們就再也看不見彼此。像被封在土甕之中的黑色甲蟲,無助的在邊緣爬行、翻滾,然後接受 這樣的存在。我必須要盡快擺脫這陰鬱的氣氛才可以。欸,你還是說些話會比較好吧。我可是很認真的在說一件很認真的事情吶。

「嗯, 但怎樣都無所謂吧?」又來了,怎樣都無所謂。他搔搔脖子,從陽台上跳下來,把放在陽台上的打火機放進黑色燈心絨長褲口袋中:「如果你那麼在意的話,為什麼 不去做些快樂的事情呢?跟朋友去旅行、認真的追女孩子、到PUB或是酒吧結識新朋友,沒必要去想像憂鬱的形狀吧?」不,當然有所謂囉。如果可以我也想要生 命中充滿喜悅,只是我所談論的並不是憂鬱本身這件事情,而是『距離』吶。十光年的距離噢,用光速也必須要漂浮十年才會猛然撞上的距離噢。中間的距離長得有 夠浪漫,因為浪漫的事情所以心神沉澱下來,想像些抽象的東西--好比憂鬱,應該也不為過吧。

我必須承認,剛剛說話確實有些 亂七八糟,甚至自相矛盾。真是對不起,是我不對。那麼,能夠好好的聊聊關於距離的事情嗎?朋友點點頭,大吸了一大口香菸:「距離吶,很迷人的問題是吧。只 是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怎麼進入這個話題。但關於她說:『你的光芒十年後才會被看到。』這句話來說。它反面的意思是不是,你必須花費十年的時間,才能看到現 在這個世界的樣貌。也就是說,十年之後你才看得見那些人的動作還有臉龐。如果是這樣子的話,也難怪你會顯得格格不入。關於這一點,你可能要提早做好準備。 若他說的沒錯,你的時間扭曲才剛開始而已,或許是緩慢進行也可能是指是一瞬間罷了。但是你跟世界的關係,會在這不知不覺中產生奇怪的作用。」

友 人說,『你的存在』與『別人存在』意義上的時間的差距,會在改變前與改變後形成極大的落差。就像地殼上忽然隆起的懸崖,要銜接兩者又不顯得突兀的話,說不 定你們中間的時間會因此被拉長。說起來真的很抽象,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怎麼回事。我完完全全只是在瞎說而已,希望你不介意。我說:「不會,完全不會介 意。」他說,很好。在我的家鄉那裡,偶爾也會有時間錯開的狀況。可能肉眼看不到,但是你能感覺到有條很平滑的曲線介於你與對方之間。因為那條界線的緣故, 在同一個空間中看起來,對方就像是時間哈哈鏡所倒映出來的荒謬影像。你在別人眼中,也可能如此;極為荒謬。當然啦,你看大家也是一樣。搞不好這就是我們如 此憤世嫉俗的緣故,因為我們都沒真正看透一個人在時間中的樣貌。不過千萬不要誤會,不是所有憤世嫉俗的人時間都有問題,一定有些人是性格上存在著不可抹滅 的記號。

我說:「好麻煩的事情,怎麼想都搞不清楚。只好等待霍金來告訴我們答案了。」那個理論物理學家嗎?我說,是的。友 人哈哈大笑,就算他說得很淺白,我們可能還是聽不懂吧。什麼黑洞跟什麼超弦論的,完全都不明白。我忽然想起了什麼:「搞不好所謂『存在意義上』的距離,並 不是線性而是蜷曲在身體之中。是個隱藏的維度。」

友人拿出打火機又點燃一根香菸:「我知道我們能問誰了。」友人把香菸放在嘴邊,一口也沒抽的笑著說:

「那個山間的幽靈小姐。」

12/29在她的住處早餐

我很沮喪,努力要把事情做好,但總會精巧的在細微的 部分錯開。總是對不準吶,好像只差了一厘米的距離,卻導致整座牆的崩壞。事情完全不在控制之中,變因可能是風呀、溫度呀或者是星座運勢之類的。但不管是哪 個,我都看不出端倪。太陽照耀著洽當的溫度,指甲的長度多了一些,我的時間慢了一年,海水卻滿溢而出。越來越遠、越來越遠、越來越遠……。你明白這樣的感 覺嗎?或許說得不夠清楚,請原諒我現在無法冷靜下來好好描述一件事情。我只希望你能明白。如果有人明白就太好了。

有著雀斑的女孩靜靜的把三明治遞給我,凌亂的餐桌上堆著亂七八糟的雜誌:「我明白。」

她 慢慢的說:「總而言之,你是不是有種一冷靜下來查看四周,發現世界的慢慢的離你遠去。像是星星一樣,沒有聲音般滑過去,速度越來越快,快到你無法冷靜看 待。當你一煩躁起來的時候,事情又變得更不對勁。」我點點頭,三明治紋風不動地放在餐盤上。她繼續說:「倒下的牆就讓它倒下吧,沒有必要去扶它。」但是, 這樣下去不要緊嗎?還是我先好好的把最近發生的事情,簡單快速的描述過一次?

不用了,那些事情根本不是重點。唉,要說的話,這些事情的發生也是無可奈何的。絕對不是在安慰你噢。你知道我不太擅長做這種事情,而且也沒這個打算。我聽了之後點點頭。酒窩蜷著尾巴從桌子下走過,用側腹摩擦著她的小腿。

「硬要說的話,我想就是距離吧。」他邊抱起酒窩邊這樣說。

距 離?她點點頭,咖啡要嗎?不了,謝謝。「你跟他呀,距離跟大家都不同。雖然生活在同一個時空裡面……嗯,同一個時間維度裡面。但距離卻不是那麼一回事。說 起來可能很抽象,但我想這是你事事挫折的原因。但這也意味著,你之前發生的好事權都只是湊巧罷了。希望這麼說你不會更難過。」她說。沒關係,你就盡量說說 看吧。她大口的咬了三明治,黃芥末醬從邊緣擠了出來:「舉例來說好了,我問你,我們現在距離大概多遠?」我回答,一張桌子的距離,大概一百五十公分吧。 「沒錯,正常來說的確是一百五十公分。假設位子上坐的是別人,而不是你的話,確確實實就是一百五十公分,一毫米也不差。但是,實際上我們差了大概有十公年 的距離吧。」什麼意思,你看到的我是十年前的我嗎?還是說你觸碰到的我是十年前的我呢?

「是指存在本身的意義唷。而那個意 義,就在最近才開始膨脹,像是宇宙裡面你不會注意到的那些受到重力影響而開始扭曲的空間,無論是被壓縮或是膨脹都是。當然,你感覺得到現在自己就坐在這 裡,和『現在』的我交談著。但實際上,你的身體在更遙遠的地方吶。」一時之間我腦袋中想到了友人告訴我關於幽靈小姐的事情,所以一下子就接受了這樣的說 法。她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說,酒窩感到無趣跳下了地面,往房間裡走去。「簡單來說,如果你死掉了。雖然大家都知道你死掉了,但也要等到十年之後大家才能意 識到『噢,那個某某某已經死掉了吶』。然後要在十年之後的一段時間後,才會慢慢忘記或者接受你已經死掉的這件事情。死掉的當下,大家照樣過聖誕節、和男朋 友上賓館跨年、看村上春樹的小說、聽網路下載的流行音樂,生活一點也不會受到影響。你必須承認,你如果死掉了,就會發生這樣的事情。」根本沒人在乎吶,連 家人也是。他搖搖手指:「不,家人的話有可能馬上就意識到了,畢竟血緣的中間存在著某種特殊的力量。但我估計,他們雖然感覺到你死掉了,也看見你的屍體, 但卻還會懷疑:『他真的死掉了嗎?』一點也不確定。非要等到十年後,才哭哭啼啼的在朋友的聚餐中提起:『嗚嗚,十年前我就說過他真的死了,為什麼沒有人在 乎我說的話。』事情就是這樣子吶。」

「所以,好好活著吧。」她笑著說。好爛的結尾,我說。

在 聽他說了這麼一大串之後,心情因此舒坦許多。我拿起三明治吃了起來,非常的好吃。有酸黃瓜、生菜、新鮮的番茄、火腿還有塗了奶油的煎蛋。我的時間正在改 變,是嗎?不知道為什麼,我居然認為這樣的說法還蠻帥的,有點科幻又有點浪漫。她替自己倒了咖啡,幫我弄了一杯牛奶:「改變,這種事情呀,是需要能量的。 你改變黏土的形狀,要消耗熱能,引起動能,最後黏土形狀的改變或許也改變了它的位能。一定是這個原因,所以你的世界才會總差那麼一些就錯開了。好好的活 著,偶爾一起吃三明治,告訴我你的世界最近怎麼樣了。」那個北國人呢?我問。他呵呵的笑著,北國人出門旅行了,是去墨西哥唷。

我腦中浮現著墨西哥的傳統服飾跟音樂,還有辣得好吃的雞肉卷,但我估計十之八九只是把肯德基的雞肉卷與墨西哥兜在一起罷了。話說,肯德基現在已經沒有雞肉卷了,真是可惜。

那 麼,我的改變是什麼呢?我問。他把食指放在杯緣上,畫著圈,仔細的想了一下:「你的改變不就是時空的扭曲嗎?」這樣的改變會造成什麼嗎?我問。「這我就不 知道了。」他回答。酒窩在這個時候又喵嗚喵嗚的從房間走了出來,還刁著他的內褲。有雀斑的女孩看見之後,耳根子忽然紅了起來:「真不好意思,酒窩他比較調 皮。」不,沒關係,我說。女孩子害羞的樣子,確實蠻可愛的。

「總之你只要記得。你與大家離了十光年,所以你的光芒需要十年的時間才會被看到。」女孩站起身子,拍拍我的肩膀:「好好活著就是了。少了你這朋友,生活會變得更無趣。」

謝謝,我會努力的活著,必且盡力的忍耐著。

12/21友人的手機

已經忘記是從哪個國家回來的事情了,友人說道。他望 著黑暗中的天花板,努力回想著當時的細節,然後慢慢吐出白絲般的煙霧。我則坐在一旁的地板上,等待他接下來的話語。除了飛踢之外,他好像還有些故事要告訴 我。無論真實性與否,能聽到有趣的故事總是好的,至少我這樣認為。儘管我堅信著,他所說的事情的的確確「真實」卻不會認為他故事中的狀態足夠「現實」。沒 有人能夠跟烏鴉通信對吧?就算他住在夢裡。

機場與捷運站相連在一起,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機場,更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建設。 飛機悄悄的在黑暗中,依照塔房的指示停在窮鄉僻壤中的小小機場。廢墟般的建築四周,好像藏匿著野生動物的目光。我想著關於飛踢的事情,在腦海中海反覆的操 演,右腳起跳好了。捷運也靜悄悄的到來,空洞的隧道裡發出轟隆轟隆的悶聲,像是夜間火車帶著礦工的憔悴降臨。上了車之後,我把手機放在鄰座椅子上,列車呼 喚著身體裡的意識後慢慢的發動了。身體裡面的意識聽到呼喚後,開始進行不同的工作,那是很細緻的分工,可惜我並不了解身體的事情。我依靠著軟綿綿的團塊, 過了一站又一站,中途換了一班車。

「然後我忘記了。」他笑著說,像把名字寫錯的孩子:「我把手機放在車上了。」不過,我想 我已經在地底很深的地方了,這裡的捷運站甚至不像是捷運站。像是巴西礦坑中的休息站。鐵製的水壺、木頭支架、閃爍的煤油燈還有牆上鐵製的梯子。這裡也沒有 所謂的月台,乘客站在鐵軌上等待捷運到來。鐵軌中間寫著站名,但千萬不要在意,這只是一個沒什麼意義的小站。弄丟手機我很著急,完全不知道剛才的列車現在 穿過了哪條隧道,糟糕的是我連我在哪裡換車都忘記了。我說:「真糟糕,但最後一定有辦法的吧。」他繼續說下去。我滑下鐵梯子,動作像是熟練的消防員,站在 對向的鐵軌上等待回頭的列車。列車進站前,另一邊鐵軌的乘客也都把身體移到我所站的鐵軌上,讓列車順利進站。等到我上車之後,他們才回到原本站的軌道上。 我用列車上的電話,給捷運總機打了電話,告訴他我把手機弄丟了,要是有撿到請務必通知我。最後我留下了我的地址,還有其他可能找到我的方法。噢,我也留了 你的電話。對方很客氣的答應,聲音聽起來就像所有的總機小姐。這時候特別懷疑他們是不是機器人或是罐頭聲音。

列車慢慢的前 進,穿過了好黑好黑的地底。身體的意識在不知不覺中又睡著了,沉沉的睡去,像是沉在湖底的長毛象屍體。我問友人:「捷運上有其他乘客嗎?」有噢,同個車廂 裡面除了我大概還有兩三個人吧。看起來都是些陰沉的傢伙。列車上的電話鈴鈴的響了之後,都像是沒聽到似的作著自己的事情,看的報紙也都是好九以前的報紙 了。電話很響了一陣子,我才接起來。對方下了指示,請我在下一站下車,但卻完全沒有提到手機的事情。會不會搞錯人了呀?我問。友人把香菸丟到地上捻熄: 「當時也沒想那麼多,就覺得應該是我沒錯吧。」真是傷腦筋,我說。

下車之後,有個長得不怎麼樣的女人朝我走過來。像是任何 一個哪邊出了錯的檳榔西施,或是落魄的流鶯。他唸出了你的名字:「你是他的朋友嗎?」這是怎麼回事?怎麼會扯上我呢?友人不理會我的疑問,自顧自的說了下 去:「那個女人說,五百元一次,要嗎?」我當然不要啦,我好好的告訴他,我不要什麼奇怪的服務,我只想要我的手機。白色的,有些掉漆,露出部分透明塑膠殼 的直立式手機。女人似乎沒聽懂,拿出他跟他男朋友的照片。也是一個不怎麼樣的男人噢,扁扁的嘴巴跟扁扁的鼻子,還有扁扁的頭髮與扁扁的頭骨。女人強調著他 男朋友多麼愛他,但這些事情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。甚至與我的手機也沒有關係。

「你應該要飛踢他的。」我開玩笑的說。友人 說,這是一個很好的主意,當時怎麼沒有想到呢?最後你的手機怎麼了?有找到嗎?友人調整了一下坐姿,肩膀撞到一旁的箱子,但來是回答我的問題:「不,完全 沒有找到。」那個女人摸摸鼻子離開,臨走前還用一些難聽的話咒罵我。真是的,我可是什麼事情都沒幹呀。

算了,要是你有接到關於我手機的電話,記得要告訴我。我點點頭說:「好。」

12/21友人的飛踢

說說你的事情吧。

「好 呀。」友人答應。你想聽什麼樣的事情呢?他這樣問我。我說:「我也不知道該問些什麼,不然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吧。」這是個好主意,只是我不能保證會說出什 麼東西,也有很大的機會跟你想知道的完全不相關。但至少我們想到了一個開始的方法,這是很好的開始唷。如果中間有什麼疑問,你隨時可以提出來,完全不用客 氣。畢竟我們是朋友吧。他笑了笑,然後把香菸盒子放在陽台上,尋找話語的入口。

昨天,我遇見烏鴉了。在海邊的小雜貨店,面 對著海洋的小雜貨店,與海洋的中間只隔了一條大約兩公尺寬的柏油路,坑坑疤疤的噢。過了馬路,也沒有所謂的沙灘,或是岩岸,就是很純粹的海洋。烏鴉怎麼會 出現在海邊呢?似乎不太需要理由,我想你應該明白。那就是我來自的地方。一切都不需要什麼理由,如果要問理由的話,一定也是因為你的緣故。「除非抽絲剝繭 去探究,要不然也不會弄清楚。」我說。你說得沒錯,不過我倒很感謝你。我還蠻喜歡海邊的生活,說愜意好像也是,但我更喜歡你形容滿溢出悲傷的說法。「悲傷 是好事嗎?」對我來說是這樣沒錯,對你來說可能就不一定了。我的一切都是因為你,這樣說聽起來很同性戀,不過你應該明白我不是這個意思。「沒錯,還是年輕 女孩子好。」他也說,沒錯,還是年輕女孩子好。

烏鴉就是烏鴉,不是誰的名字。牠是隻黑色的烏鴉,跟大部分的烏鴉一樣,絕對 不是紅眼睛白羽毛的白子烏鴉。硬要說的話,牠是隻與我通過明信片的烏鴉。究竟是怎麼開始的我也不太記得了,只知道這種通信的狀態有一陣沒一陣的進行著。通 信的內容大多不太有實際上的意義,但某種層面上又有點玄機。我想這可能是烏鴉社會裡的風俗吧。裡頭好像有一些關於羽毛或者飛行的事情,我就有一搭沒一搭的 跟他通信著。偶爾會與他分享關於咖哩飯的事情,但他好像不太感興趣。總之,昨天我遇到烏鴉了。

烏鴉告訴我,他想研究關於飛 踢的事情。但有沒有能夠拜託的人,所以無論如何都希望我能幫他。我也不是一個特別擅長飛踢的人,最後還是答應他的要求。真是太好了,烏鴉說。才剛答應,他 就拍拍翅膀飛走了。我壁上眼睛模仿他的動作,緩慢的也浮了起來。烏鴉說:「往這裡走。」於是我跟著他,來到一個像是學校川堂的地方。那麼請你對著這面牆壁 飛踢吧。雖然我有些搞不清楚狀況,但還是照做了。一開始我用左腳起跳,但是動作總是有些不太流暢。烏鴉若有所思的在一旁看著,確確實實的研究著飛踢這件事 情。經過了好一陣子,動作越來越流暢,甚至還能夠在空中翻轉身體,把另一隻腳也確實的踢到牆上,落地時還能維持完美的平衡。當然,我也已經滿身臭汗了。

「那最後呢?」我問友人。

最後我飛踢變得相當不錯,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吶。

12/20我生病了

我生病了。

頭很痛, 喉嚨也很痛,裡面像有個破掉的網子,摩擦著內壁。小腿肌也痠得一塌糊塗,連肩膀也是。好久沒有生一場像樣的病了。但生的病稍微像樣一點,生活就會越來越不 像樣。我看你最好離我遠一點,感冒這種病毒,傳染性可是很強的噢。你一點也不在意的看著校園裡的樹,葉子辛苦的聯繫著與枯枝的連結。你說:「我不會生病。 什麼病毒什麼細菌,對我都沒用唷。」我看著他說,你看起來應該體弱多病。他說:「不,是你看起來體弱多病。」我摸摸鼻子,想了一下子,好像真的是這樣沒 錯。我奮力的咳了幾聲,清出一塊深綠色的濃痰,它像是帶刺一般劃過喉嚨。

「但我好像知道生病的感覺唷。」他伸了一個懶腰, 接著說:「但這種事情也不重要。我也無法替你分擔點什麼。」的確是這樣子沒有錯,重要的是把身體養好吧。不快點痊癒的話,什麼事情都提不起勁來,甚至厭惡 一切事情。不管是正事或雜事都是這樣子。有時候,甚至想要刻意透過這場病,忘記一些重要的事情。可能是重要的約會,或者重要的人。好像只有生病做這樣的事 情才不會太失禮。有時候也想要把自己給忘記,丟在很遙遠的意識海洋之中,浮浮沉沉的。連影像也都忘記,只剩下「彷彿」是團影子般的存在。對了,一般的幽靈 都會有溫度嗎?像你上次說的,穿過一小片冬天。那麼那個女幽靈為什麼沒有溫度呢?

他想了一下說:「幽靈這種東西嘛,他如果 要現形不是應該需要些什麼能量嗎?如果是這樣的話,在他現形的時候消耗掉一部分週遭的能量,所以摸起來會冷冷的應該很正常。幽靈的靈魂這種東西,像是一個 小小的反應機器,有靈魂在的地方,要是現形就會冷冷的噢。」那麼上次的女幽靈,為什麼會沒有溫度呢?會不會是因為那天已經夠冷了,還下雨耶。「不,應該跟 他說的一樣,靈魂在更遠的地方。只是這麼一來,我也不確定我摸到的是什麼東西。」這種事情真的很玄,連幽靈本身的存在都讓人搞不懂了。幽靈會生病嗎?例如 被細菌的幽靈感染之類的,會不會有這樣的狀況出現呢?他哈哈的笑了出來,拍拍我的肩膀:「你還真會想。不過我還沒聽說過,或看過任何類似的事情。但如果有 幽靈細菌的話,他們應該無法繁殖吧?你有聽說過幽靈生小孩的故事嗎?當然沒有吧。如果要讓幽靈生病的話,可能要蒐集成千上萬的幽靈細菌才可以吧?」

成 千上萬的幽靈細菌,聽起來好科幻。在顯微鏡下,一下子出現一下子又消失的幽靈細菌。聽起來就像是電子之類的東西。噢,這樣說起來,搞不好幽靈的世界能用量 子力學來解讀唷。搞不好會有上旋的幽靈與下旋的幽靈,或者某種狀態疊合的幽靈。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,一個幽靈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也不奇怪了。可惜,我並不 是物理系的,對於太深入的東西依然無法想像。「不,你也幹得不錯了。」他安慰著我。枯枝上的葉子掉了下來,靜悄悄的躺在樹叢邊。冷冷的風在冬陽下吹過,很 安靜唷。

什麼都忘掉好了。

「我們對話真消極,這樣下去的話不會受女孩子歡迎喔」他說。我 說,是嗎?「對呀,有時候應該要開朗一點,陽光一點。彈彈吉他、唱唱歌偶爾騎機車載女孩子去看夕陽。故事應該是這樣進行的吧?」難道不會有故事是一個人很 悲觀,另一個人也很悲觀,像在在陰天森林裡面巧遇的兩頭鹿。他們說著不著邊際的話,摸著不著邊際的對方,過著不著邊際的生活。越來越錯開的世界,變得像是 喝醉酒的視線一樣,朦朧得讓人沉迷。「哈哈,說不定有唷。但女人一定很快就受不了了吧。他們想要的是幸福快樂跟浪漫噢。」他這樣說的時候,我又咳出了一口 濃痰,好像要把胃袋都嘔出來似的。然後我反駁,我也想要幸福快樂呀,但是如果那些東西離你很遠的時候,你只能看著它,而不會自不量力的追逐它吧?他皺著 眉:「不自量力嗎?」嗯,是呀。「難怪你沒有女朋友。」他說。

總之,我生病了。頭很痛,喉嚨也很痛。

12/18跟友人討論陰莖

「這麼說起來,你之前有看過其他幽靈嗎?」坐在露台上,拿著熱飲我問友人。有噢,但就是很平凡的幽靈唷。

他 說這種話的時候,聽起來就像是說『平凡的大叔』的感覺。有著平凡的地中海禿,還有著平凡的嗜好跟平凡的家人:可能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女兒跟一個正值叛逆期的 兒子,兒子不出乎意料的喜歡棒球與魔獸爭霸。而平凡的幽靈是怎麼回事我一點也搞不懂,因為我沒有看過幽靈的經驗。更不用說怎麼分辨幽靈的特殊性。但我必須 承認,撫摸幽靈的胸部、與幽靈接吻確實是相當特殊的經驗。雖然說民間傳說中有更多與幽靈鬼怪做愛的經驗,但聽起來都沒有他描述的事件生動。如果可以的話, 我也想摸摸看幽靈的胸部。

平凡的幽靈是怎麼回事呢?就真的沒什麼特別的。他們站在路燈下發呆,低著頭默默的、默默的,就像 在等公車一樣。偶爾出現在背後的時候會嚇到你,但正伸出手想觸摸他的時候,就瞬間消失在空氣跟空氣的縫隙之中了。就這點來說,他們的確閃得很快。要不然, 就像穿過投影般穿過他。有一部分的影像還會附著在身體上。很不可思議吧,你就只感覺到異常冰冷,像穿過一小片的冬天。所以上次與幽靈接吻的經驗,真的蠻新 奇的。我可以斷定,他一定不是平凡的幽靈。就算是的話,我也認為他不是,至少對我來說不是。

「說起來,你認為平凡是怎麼回 事?」他皺了眉,仔細想了一下。平凡不就是普通的意思嗎?跟大家一樣,跟大家口中的大家一樣,不做些特別的事情,至少表面上不做。舉例來說,你看那些漫畫 的主人公,不是常常會被描述為平凡的高中生嗎?那是因為他跟大家一樣,到學校學習、吃咖哩飯,參加社團活動、躲在房間裡面自慰。但實際上怎麼樣,又是另外 一回事了。我問:「那有沒有實際上的平凡呢?」嗯,這就要看你標準放在哪邊了。如果標準是大眾的眼光的話,那是一件事情;如果是自己身上的話,不就簡單多 了嗎?「那你如何看待『平凡的陰莖』這個詞呢?」用大眾的眼光來看,我猜大概是沒有什麼特殊才能的陰莖吧:不會短小,也不會巨大,更沒有刺青或是把小球放 在裡面。那就在我看來的話呢,平凡的陰莖意思就是『只剩下功能』的陰莖,當然也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啦。例如小便、勃起、做愛、射精……大家的陰莖其實都很 平凡。是說不平凡的陰莖還應該會些什麼,或做些什麼事情,那我還真的沒想過。搞不好可以當做某種象徵被膜拜著,但那樣的陰莖好像只存在於形上世界中吧。現 實世界中的模型,全都是假的、沒有溫度的人造陰莖噢。

「我們的對話真是亂七八糟,能把時間拿來想平凡的陰莖,不如去做更有意義的事情。」我同意。

你 說,我們算不算得上是很平凡的人?「應該是吧,只是我們都太不想要平凡了。平凡應該是很幸福的吧?」難道你不覺得能夠平凡的提著公事包上班,平凡的坐在速 食店裡面吃漢堡,平凡的交一個女朋友是一件蠻好的事情嗎。我們會不會都太獵奇了呀?「不,獵奇的只有你吧。我才不會跟幽靈作出約會的邀約呢。」他笑了出 來,聲音意外的爽朗。

後來呢,有後續嗎?幽靈的事情。他搖搖頭,從胸前的口袋拿出香菸,左手擋著風點了半天才大口大口的抽 了起來。「我比你更想見到幽靈小姐呢。不是說在說,她真的很特別。」那她呢?有著淡淡雀斑的女孩。「是說好像也不平凡,但要是他不喜歡我就好了。」為什麼 呢?被人喜歡應該是很好的事情吧?「是這樣說沒錯。但不知道為什麼,總是想要逃開這種『被誰重視』的感覺。」他說。「是不是壓力我也說不上來,但總覺得我 會讓他失望似的。]沒錯,你拒絕她也是讓他失望;跟她在一起也是讓她失望。說實在的,這件事情完全沒法阻止。該倒下來的牆已經倒下來了,沒理由扶著它。

後來的時間,我又回過頭思考著平凡的人與平凡的陰莖之間的關係。而他默默的抽著香菸。

12/17我想起關於她的事情

在秋天結束之前,我有跟她見面。天氣還很涼爽,完全 不像現在凍得指尖麻痺。但要是住在北國的人們知道的話,一定給他們看笑話。「這種天氣打赤膊都沒問題噢。」這樣說著,然後驕傲的擠出強壯的二頭肌。不過相 對來說,他們一定會受不了台灣的夏天。不管是台北或是彰化都是一樣,水氣都聚集在盆地底端,烘得像個大鍋子般。冷氣越開越兇,最後房子外面也越來越熱。北 國人肯定不可思議的說:「台灣人真是了不起吶。」但其實他們應該更佩服雨林中的居民。

她告訴我,她正在跟一個北國人交往。 雖然是北國人,但卻意外的著迷於雨林中失落的文明。像是馬雅或是阿茲特克之類的美麗建築與奇妙圖騰。「難道你不喜歡他了嗎?」喜歡是喜歡,但如果他不要那 也沒辦法。雖然說北國人有些無趣,但他生活的習慣卻很不錯呢。早上起床除了基本的把棉被折好之外,筆筒裡面的鉛筆也都削得整整齊齊,放在固定的位置。我也 不太會形容,畢竟你知道的,醒來之後把棉被踢到床底下,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。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對吧?但這樣子跟北國人生活在一起,好像連自己都要變得 更規矩點。所以現在,我也開始學習折棉被的方式。但酒窩掉在地板上的毛,卻讓北國人有些困擾。

「你要喝咖啡還是什麼?」她問我。咖啡好了,我回答。

我 們就坐在露天的咖啡廳外頭,我還穿著五年前秋天買的棉襯衫。她淺淺的雀斑還是一樣淺淺的,召喚著關於我們三個人淺淺的回憶。不久之後他拿了兩杯咖啡過來: 「拿鐵可以嗎?」我點點頭,謝謝。然後低著頭,壓按著左手食指的關節。「他過得怎麼樣?還好吧?」嗯,跟以前沒什麼不同。我們偶爾一起吃飯一起聊天。「有 聊到關於我的事情嗎?」偶爾,我說。是怎麼樣的事情呢?好像也沒什麼吧,一切都是淺淺的,如果太深入的話好像會把什麼珍惜的東西弄亂似的。「下次有空的話 一起吃個飯吧。」好噢,如果有三明治就更好了。她笑了笑,把咖啡握在手中,視線像針一樣刺進咖啡杯上某個小點。「話說回來,北國人的陰莖怎麼樣?」我這樣 問她。她噗茲的笑了出來,很普通吶,是很平凡的陰莖。不知道為什麼,忽然覺得很『平凡的陰莖』聽起來有點讓人難過,與人有關的事情,很平凡的什麼,好像多 少都有這種成分。很平凡的眼睛、很平凡的鼻子、很平凡的嘴巴,雖然這種東西是不需要太特別,但除了平凡之外若是一無所有,雖然可能幸福但會不會也讓人沮喪 呢?「你想太多了。難道你擁有很特別的陰莖嗎?」她問。不,我沒有這個意思,所以我猜測我的陰莖應該也有點難過吧。這種事不重要吧,不就是男人的虛榮心 嗎?多了那幾公分,生活就會比較快樂嗎?假設我的陰莖擁有自我意識又不甘平凡,那它該怎麼做好呢?

「唉,活著有必要這麼辛 苦嗎?為何要努力去讓自己成為特別的存在呢?」如果不這麼做的話,不就跟大家一樣了嗎?像是沒有大腦的機件,互相影響著,運作出和諧的聲音但卻沒有任何新 意。我打開咖啡的蓋子,啜了小小一口繼續說道:「我呀,沒什麼值得相信的。真的要說的話,好像只剩下自己了,如果自己缺少什麼決定性的差異來說服我的話, 那好像就真的真的沒有任何事情值得相信了噢。」是嗎?她淺淺的微笑:「那你可以試著相信我喔。能相信別人是很幸福的事情呢。」這我知道,不過現在談幸福會 不會太遠了呢?現階段重要的事情應該不是幸福吧。我們其實都不信任對方,當然對方也不信任你。可是如果不裝出信任的樣子,事情就無法順利的運作下去。所以 一方面努力去贏得對方信任,另一部分衡量著信任對方的標準。「你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。」她取笑我。我點頭承認,默默的喝著咖啡。

「那 你比較信任北國人還是他呢?」我問。他想都沒有想,北國人吶。但也因為對他的不信任,所以事情才會變得有趣不是嗎?我不需要去贏得他的信任,若他真的信任 我,又或者被我所信任的話,那他就不是我所喜歡的那個他了。聽起來很玄噢。總而言之,有些事情還是玄妙一些、神秘一些、虛無一些會比較好。我笑了出來: 「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。」他攤攤手,沒有辦法,這就是我。

「如果沒意外的話,三個月或四個月左右,我會跟北國人大吵一假。 他會抱怨我的生活方式,然後像小屁孩般告訴我他多愛我,為了我做了多少事情、改變了多少。但因為我無所謂的態度,他會更火大。希望他不是會動手的那種人。 接著我會抱著他,親吻他的額頭,低聲在他耳邊道歉。好好的做一次愛之後分手。我會默默的消失,默默的彼此不再連絡,默默的在幾年後聽說他跟誰結婚的消息。 最後我又默默的與另一個人在一起。」露天的咖啡廳外,她淺淺的說著,中間彷彿淺淺的劃過一些城市的痕跡。我說,你看起來更像一個都市人了。謝謝,她說。我 嘆了一口氣後說:「一直到現在,我還不太能適應這個城市呢。」什麼事情都看不出所以然,完全進不了狀況,像是運動會當天才發現忘記帶體育服的短跑選手。什 麼台北雙年展或是花卉博覽會,我都在狀況外呢。遇到這種時候,就趕快問自己藝術是什麼,來矇混過去。要是不做些什麼,至少也要想些什麼,好讓自己形而上有 些參與感。

話說回來,在我國小的時候,我也對雨林裡面的文明很感興趣喔。尤其是馬雅城市居民一夜消失的故事,還有許多關於 外星人的傳說,都讓我興奮得睡不著覺。啊,還有被火山灰淹沒的龐貝古城。這些事情真的很吸引人對吧。她說,對呀。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,我對這種事情卻一直 提不起勁。可能因為我是女孩子吧。」你這麼說會引起抗議的噢,他們會很嚴肅的告訴你:「性別不是重點!」之類的話。如果性別不是重要的話,那為什麼要強調 『性別不是重點』這種話呢?當然是因為有人認為是重點,所以才會被這樣提醒著。

她看了一下手錶,拿起包包:「你說得沒錯,幫我替他問好。我電影差不多要開始了。有機會一起吃飯吧。」

這是我今天想起來,在秋天遇到她的事情。

12/17友人與幽靈

應該要說點關於幽靈的事情,大家應該會感興趣才對。 那是一個出現在山間的透明幽靈。話說所有幽靈應該都是透明的吧?總而言之,我想在這邊轉述朋友看見的那個幽靈。或許描述上有些地方有錯誤,不過應該也八九 不離十。中間當然有些東西是根據我的理解在混雜些想像所產生的塊狀。原因無他,完全是為了讓事情聽起來更合乎邏輯跟有趣一些。當然,幽靈的出現本身就不太 需要什麼邏輯。但大家應該也都不太在乎吧?

「他是一個很特別的幽靈吶。」我朋友如是說。

那 時候下著跟現在差不多的冷冷地雨,還有著冷冷的樹林與搖晃的蕨類植物。雖然說,蕨類就是蕨類而不是植物這種事情大家都知道,不過看起來就像植物一樣吶。那 個幽靈看起來也就像是人類一樣。有著小巧的鼻子跟一雙充滿靈氣的單眼皮。長髮披肩在夜色中泛著冷冷的螢光,好像從他的胸中滿溢出像月亮般的堅定,遠遠就照 亮著那個轉角。轉角有一盞街燈,翅膀被雨水淋濕的飛蛾繞著光源來回飛舞,偶爾重重的摔落。「你不怕幽靈嗎?」嗯,不怎麼害怕唷,某種層面來說我也跟幽靈是 同樣的存在吧。「所以基於那某種層面,你並不害怕幽靈囉?」是的,完全不害怕唷。

「繼續說下去吧。」我也是這麼打算。

總 覺得,我在哪邊看過他似的。但一直想不起來,因為他身上有著讓人熟悉的氣息,或者說是感覺。後來想了很久,我想大概是剛剛說的如月亮般的堅定吧。要我仔細 描述什麼是像月亮般的堅定我也說不上來,但絕對不是什麼月光仙子之類的存在。到底在哪邊看過他,這問題還是想不起來。我縮著肩膀走到他面前,他什麼話也不 說,我們四目交加。距離大概有我跟你在這麼靠近。從他的臉龐,還可以看見後面透過去的蕨類植物。如果可以,真的很想要伸出手觸摸,以確定他的存在。「不可 以唷。」幽靈說。嗯,抱歉。幽靈靜靜的伸出指尖,完全沒影響到空氣的流動。他指向了一條已經模糊到快要消失的小徑。走那邊嗎?幽靈並不回答。我笑了出來, 感覺異常的趣味。「如果可以的話,你會想跟我約會嗎?」我這樣說。幽靈心中如月亮般堅定的部分,晃動了一下。這麼說起來,奇怪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。是呀, 正常的女孩子向你告白居然拒絕,而且還是個那麼好的女孩子。現在居然跟幽靈搭訕,被跟回家的話不太妙吧。「你是說夢境嗎?完全不要緊唷。畢竟那個是我的地 盤呀。」這種事情我就不了解了。

我搖搖手,沒有辦法吶,幽靈小姐怎麼樣也不回應我。所以我就往他說的路上走了過去。真是一 條異常陰森的路,樹枝好像要蓋到頭上般壓了下來,四處還有一些沙沙的聲響。一回過頭去,幽靈小姐卻已經不見蹤影了。我猜他一定會是個好女孩,一邊這樣想 著,一邊點了香菸。在黑暗中每吸一口,就好像看見快要死掉的恆星又閃了一次光芒。最後一定會變成白色的灰燼吧。走了一段時間,我就來到墳墓前面了。當時我 感覺還真有點掃興,真是個很老掉牙的典型鬼故事呀。我在墳墓前面坐了一陣子,也很仔細的端詳了那座墳墓。花瓶裡頭放著已經枯掉的花,被雨淋得落魄。墓碑也 冷冷的,跟這場雨一樣。「該不會那就是幽靈小姐的墳墓吧。」我想。於是我挨近身體,用打火機照明墓碑,結果完全不是幽靈小姐的墳墓。但也很慶幸還好不是, 要不然真的就太老套了對吧?

「你沒有墳墓嗎?」幽靈小姐問。

是呀,我沒有墳墓那種東西。那 你的身體呢?幽靈小姐問。真是奇怪的問題,因為我還沒死掉對吧。身體當然好端端的站在土地上呀,我就是透過身體很安靜地看著幽靈小姐然後抽著我的七星香菸 唷。說完之後,我對著天空呼了一團好濃好白的煙霧,又被雨給打散了。「你不會冷嗎?」我問。幽靈小姐搖搖頭,完全不會。我們在墳墓前坐下,奇怪的是完全不 會感受尷尬。可能是我一開始說的熟悉感,所以格外的安心吧。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,的確透了過去,但也僅僅只有表層而已。大概在骨頭附近的地方,摸到了像是 沒有溫度的果凍般的觸感。「是靈魂嗎?」幽靈搖搖頭,靈魂在更遠的地方。然後我們接吻了。意外的沒有嘴唇的觸感,但在更深的地方確有著更柔軟的東西。這時 候的我,好像整個人都沫在月光之中的樣子。在胸腔更深一點的地方,也摸到了貌似乳房的東西。這情景看起來非常詭異,我就像是南非的巫醫把手伸進去他的身體 裡,撫摸著該說是形而上的胸部之類的東西。我問他:「你喜歡村上春樹嗎?」然後我們都笑了出來。

後來呢?後來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。他就忽然消失了,好像沒有存在過一樣。我順著小徑走回到轉角,又抽了一根香菸之後才離開。頭髮被雨淋得很濕,頭也有些悶悶的。走了一段時間,我就跟你會合了。

他的確是個很特別的幽靈吧。我承認我有點喜歡上他了。

12/17與友人走失

我跟我朋友在山間走失了。

夜 晚的樹林透著深海的井深,穿透每一吋肌膚。冷冷的下著雨,冷冷的回應著你。不知道該做些什麼,我就開始唱起歌來。唱了幾首流行歌,感覺還是不太對。果然還 是應該要安靜點才適合這樣的情境。就這樣蹲在路邊一段時間之後,心想應該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了吧?在這種地方睡著的話,肯定會感冒。不,就算醒著也會感冒 吧。從泥土中爬出來的黑色小甲蟲,在鞋子邊繞來繞去。真覺得有些煩人,但好像沒什麼不妥,於是摘了一小片葉子,逗弄著牠。

十 八歲的時候,所有同學都在討論關於機車考試的事情。只是我不是那種會跟流行的人,也不覺得腳踏車有什麼不好。到後來,反而是母親叫我要好好的學習騎機車跟 準備機車考試。雖然有聽說過一些考試的事情,大概也只有『直線七秒很困難』或者是『去考試的時候會看到一些正妹』之類的話。放學時,走下長長的斜坡搖晃著 手臂,好像青春就是這樣子。有夕陽呀、汗水呀、社團活動呀,當同班同學騎著拉風得要死的機車從身邊經過的時候,還會在內心嘲笑他:「真是有夠蠢的。」然後 在飲料店前買了杯奶茶,又搖晃著手臂繼續下行。書包太重的時候,偶爾會停下來調整一下姿勢。

在深夜的山間,我想起了十八歲 的事情。白色的制服被汗漬染黃,經過的女學生制服下偶爾會透出胸罩的形狀。百摺裙搖搖擺擺,像是風鈴一般在記憶的風中發出舒服的沙沙聲。腳下的長坡,讓我 想起了高中的學校。雖然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事情,但還是努力的開始回想起已經變得模糊的細節。那個隔壁班的導師叫什麼名字呢?又或者當時很努力想記起來的數 學公式長什麼樣子?不行了,有些事情總是想不起來。就連她的臉蛋我也都快忘記了,那個有著淡淡雀斑的女生。

甲蟲有些自討無 趣的離開了,雨卻還在下著。這時候的海邊不知道長什麼樣子,所有的聲音應該都會被吸到海裡吧?所以可能是靜悄悄的,然後透著更湛藍的黑暗。「你別傻了。」 朋友一定會這樣笑我:「不去看看怎麼會知道呢?」可是呀,我們現在是在山中呀,而不是在你故鄉的那個海邊唷。那裡沒有油綠的稻田,也沒有在轉角的小雜貨 店。雜貨店的門口擺著新鮮的青菜水果,大冰箱裡面賣著一罐十元的葡萄汽水,在更裡面被灰塵覆蓋的角落擺著一張五角的明信片。十八歲的時候,我總會跟朋友騎 著腳踏車經過那家小雜貨店。然後通過不高的牌樓跟一家五金批發店。越過一排房子之後,高出頭的是大賣場的招牌。天空藍藍的跟青春的顏色一樣。雖然都是藍 色,但卻會越來越深。實在無可奈何,青春的尾巴這種東西,就像是彗星的尾巴欸。

朋友淋著雨走來,手上的香菸已經濕了一半。 他一邊發抖一邊說,好冷,然後縮著肩膀在我旁邊蹲了下來。「我剛剛遇見幽靈了。」他說:「他默默的伸出指尖,身體透著冷光,指著一條已經模糊的小路。」很 可怕嗎,我問。「當時是沒有想那麼多,我還點頭向他道謝呢。後來我順著路走,居然來到了一座墳墓前面。」我說,是很典型的鬼故事嘛。「不,我想沒那麼單 純。」接著他開始描述那個幽靈如何特別,想像著他的故事、揣摩在冷雨山間他的情感。「我沒遇過太多幽靈,但他跟其他幽靈不一樣。」我笑著,你好像是在談論 喜歡的女孩子。對了,你知道我大一的那個室友交女朋友了嗎?就是那個壯壯的基督徒。

「是噢,真不賴。」

走下山的時候我又開始唱起歌,現在唱起歌來感覺比較適當了。但已經不是十八歲的時候該唱的歌了。噢,那都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呀。

12/15友人對話其二

有一段時間我很討厭喝可樂。深黑透著褐色的液體,通 過喉嚨混雜著帶刺的氣泡,像是某種工業廢水。也不知道是怎麼開始的,就像想不起來孩子哪時候掉第一顆牙。但是現在呀,我的桌上放著六百毫升的塑膠寶特瓶可 樂。一不留神已經喝掉一半了噢。或許大家都會有這樣的時候,莫名其妙的討厭起一項東西,完全沒有理由。當然,最常見的或許是沒來由的討厭起一個人。真的是 完全沒有理由,對方也沒有礙到你或是什麼。也不是基於什麼競爭意識或者生活習慣的衝突,他就只是在那邊站著,就厭惡起他呼吸的模樣。

「呼 吸有錯嗎?」當然沒有錯啦,你跟我不也在呼吸著台北糜爛的空氣嗎?自由的國度的空氣聞起來非但沒有夢想中的芬芳,反而還充斥著某種食肉動物腐敗後的味道。 噢,還有咖啡的味道。因為台北人特別愛喝咖啡。這個時候,忽然想起羅大佑《鹿港小鎮》的旋律。可惜我沒有長髮迎空的愛人,雖然我離家的時候約莫十八歲沒 錯。但是到了台北之後,最懷念的居然是在鄉下國中生活的那三年歲月。被大人們用鄙視的眼光瞧著,努力爭取好的分數證明自己是優秀的好孩子。然後在一些無關 緊要的夾縫中,尋求一些無關緊要的放鬆。抓蜥蜴呀,或者是在晚自習的時候用橡皮筋把飛蛾射下來,不然就是畫畫漫畫。真的很快樂呀。雖然沒有更多時間讓自己 去賺取想要的錢,吃想要吃的食物。但大體上來說那大概是最無憂慮的一段時間了。

那你呢?你應該是在睡夢中的時候吧?畢竟你的家就在那裡,你也從那裡來。真該羨慕你天天都能回到那個充滿奇幻色彩的世界中。

你 搖搖手指頭告訴我:「也不全是這樣。我在夢中被父母殺死大概十次了吧。也偶爾會孤單的佇立在風暴中被海浪吞沒。」但即使這樣,你依然死不了對吧?能體驗那 些事情,總是些新奇的體驗。如果是我呀,死掉一次就什麼也沒有了。總而言之,你有沒有莫名其妙討厭起一件事情的經驗呢?一定有吧?「有啊,我常常沒來由的 討厭起自己。」不過你最信任的人不就是自己嗎?如果連自己都討厭的話,那還能喜歡什麼呢?我記得你這樣跟我說過。說完話,我喝了一大口可樂,你靜靜的讓一 些東西沉澱下來:「你說的沒錯,這種時候確實任何東西都更討厭,莫名的煩躁噢。有些東西就算不會呼吸,我也是會對著他們生氣。」噢,沒錯。我聽你提起過臉 頰上的傷口,那是你自己抓的對吧?那麼短的指甲,能劃出這麼長的傷口真是很了不起呢。還有你房間的桌子,也是被你敲壞的吧?怎麼會這樣子呢?

或 許是我天生脾氣比較不好吧?「是這樣嗎?」我問。你也答不上來,畢竟大家眼中的你,不太愛說話,謙虛有禮貌,偶爾會說點冷笑話。只有我跟她了解,你其實是 一個很狂妄的人吶。不太愛說話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,謙虛有禮貌也是要掩蓋那個臭屁的自己吧?說起來,很久沒有她的消息了呢。

聽 說他去旅行了是吧?你有點難過的說:「她大概在跟的男人睡覺吧。是有聽說過他的一些事情,但實際上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她了。」真可惜,我說。印象中,她是一 個個子不高的女生,臉上有淡淡的雀斑,下巴有條粉紅色的疤。喜歡吃毛豆跟麻婆豆腐,養了一隻叫做酒窩的貓。那些時候你們還很要好,但後來聽說她告白被你拒 絕之後,就比較少聯絡了。

「總覺得怪怪的。絕對不是我不夠大方噢。」你這樣說的時候,好像有些心虛。但我在這邊要跟你坦 承,我呀,曾經莫名其妙的討厭起她呀。要問我為什麼的話,我的確是不知道為什麼。有看過《巴黎初體驗》嗎?好像有點那樣的感覺,慢慢的她的線就跟我們錯開 了。雖然我也喜歡她做的三明治還有她借給我的音樂,但說不上來就是有點不太對近。不過,能這麼互相了解的人其實也不多了。

「不,我們從沒有真正了解過她。你知道為什麼嗎?」我有點驚訝。

連為什麼都說不上來的我們,確實是不太有資格宣稱了解。

你轉身走進房間裡,我對著月亮慢慢喝著可樂。然後又感受到一股厭惡,從喉嚨的側邊翻轉而出。

12/15與友人對話

有時候你覺得生命太短,世界太冷。當然,有時候我也這麼覺得。所以我們偶爾會漂浮在虛空的夢境裡頭,被暖陽喚醒之後才抱怨著頭痛莫名。是該抱怨的 嗎?誰也說不上來。但可想而知,絕對會有人告訴你一堆不該怨天尤人的話。「該怪的事情太多了,只好怪天。這樣的邏輯錯了嗎?」你問我的時候,我在陽台喝著 可樂。我聳聳肩:「不知道吶。真的很多事情都不知道。我也搞不懂該謝的人太多,只好謝天的道理。」確實是沒什麼邏輯對吧?路過的貓在不驚醒縮瑟在角落的狗 的狀況下路過了;世界該有的溫度與生命理想的長度也錯過了。在久遠記憶的河邊把石塊堆成記號想讓自己不至於迷失。

「多麼天真呀。」沒錯,我們多麼天真呀。

十 二月到來之前,大約在我二十三歲生日左右。如同每年的生日,總會有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提醒我不能鬆懈。為了不讓自己麻痺,事情總會越來越麻煩。一刀一刀的像 被處以私刑一般。如果你無法反抗生活,那就試著去享受生活。現在想起來,也不明白這樣的念頭到底算是消極還是積極。但茫茫然間,現代人好像被扭曲成兩種樣 子,不是虐待狂就是被虐狂;不是享受處罰者就是施加處罰者。所謂的成功條件,便有著成為虐待狂的前提在進行著。不想傷害任何人的念頭,其實都太天真了。 「天真錯了嗎?」也不是這麼說,但有時候就算你沒做錯事情還是會受到處罰。就算別人不處罰你,你也對擁有天真想法的自己施加處罰,不是這樣子嗎?你叼著香 菸,深深吸了一大口,摧殘著健康的肺葉。「你為什麼抽菸呢?」因為寂寞。多麼老掉牙的論調,接下來吹吹冷風後,沉默片刻你應該會吐出一團灰白的氣體說: 『我抽的不是菸,是寂寞。』少來了,你承認你是在處罰自己會輕鬆得多。

「如果承認了,那我是不是就被歸類在被虐狂那國了呢?」我們真的太天真了。什麼夢呀,什麼現實呀?昨夜你在夢中與誰一夜溫存,都無法阻止你心中崩壞的速度。

你 問我:「我有什麼正在崩壞的嗎?」嗯,有的。那東西就是你跟現在這個世界連接的那個機關唷。難道你不覺得自己越來越孤單了嗎?你不覺得自己跟世界的關係, 就像是舊時代賽路路片上的人與佈景嗎?是兩個不同的東西疊在一起罷了。當然,這並沒有什麼。真正重要的是,你正慢慢的滑落桌緣。即將落在一個沒人會注意到 的地方。就像是衣櫃下方的縫隙般。與長腳蜘蛛的屍體跟玻璃彈珠球躺在那邊,直到搬家的時候被人家用掃把清出來。然後說著:『唉呀,好髒,該丟掉嗎?』的決 定你的去處。全身上下都沾滿了棉絮跟灰塵,像被裁員的中年男子般,穿著皺巴巴的襯衫坐在公園長椅上,看著太陽慢慢下山。我也不是說想要勸你什麼或是批評 你,這樣做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。我只是感覺到這樣的事情,然後說出我的看法罷了。

「太天真了。」嗯,對不起。如你所說,我 也還太天真了,但我不想如此。如果你問我打算怎麼辦的話,我應該會想成為虐待狂那邊的人吧。但就算是虐待狂,你也要有對象才能成立唷。如果你把兩個虐待狂 放在一個房間裡面的話,其中一個一定會變成被虐的那方。但是一開始,絕對是在角力的狀態。就像現在的我們與世界的關係一樣。不過,我可以告訴你,我們是不 可能贏得了世界的。要脫離這悲慘的宿命,只有去尋找一個洽當的被虐狂。要不然,真的是完全沒有辦法呀。如果最終無法成為虐待狂也無法接受被虐者的位置,就 會被丟到衣櫃下面的縫隙裡頭噢。我以前確實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,感覺的確很不好。但很奇怪的是,在我凝視著大家的時候,他們慢慢的變成結構簡單的機械,齒 輪彼此咬合順暢的運動起來了。這種時候反而覺得自己更像人類,而他們不是。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是失神,你說呢?

唉呀,什 麼對這種事情不了解?我以為你讀了很多書才問你的呢。該賣弄的時候還是該賣弄一下呀,至少給我這樣的傢伙開開眼界吧。那我問你,世界會變成這樣是誰的錯。 誰也沒有錯吧,既然這樣就別再去想那些該怪誰、怨恨誰的事情了。如果世界真的像我們想的這麼不愉快,要嘛就成為衣櫃下面的玻璃彈珠,與逝去的童年長依相 隨,要不然就成為虐待狂或被狂其中一個吧。但根據我對你的了解,你估計不會想成為被虐狂吧。但你也不想傷害任何人對吧?

「是的,你沒說錯。」哈哈,就說吧,那你該怎麼辦?

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吶,天空的邊緣也慢慢變亮了。角落的狗抖了一下身子,你快抽完一包菸了。

「生活在這樣的世界,還真是辛苦呀。」是呀,你說得沒錯。什麼幸福快樂其實都無所謂,只要把他反過來想,事情全都變得面目可憎了。

這樣的世界,不毀滅嗎?

你抬起頭看著閃爍的日光燈:「這樣的我們,不去死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