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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2月7日 星期日

1/7我與幽靈其一

我遇見幽靈了,在同樣的山上,然後同樣與友人走失。稍微不同的就在於我遇見了幽靈。怎麼會走失呢?我也搞不太清楚。但在之前我們聊著關於死亡的事情。關於貨真價實的死亡還有謊言般的死亡。

友 人照例抽著香菸,邊走邊說,煙霧偶爾飄過眼前。而我則把雙手插在外套口袋中,縮著肩膀好冷、好冷的低聲喊著,呼吸時也吐出同樣顏色的煙霧。「我不太能體會 什麼是貨真價實的死亡吶。也就是你跟她口中所謂的死亡,被謀殺或者出了意外被車子撞死之類的事情,完全不能理解。」他這樣說:「在我那邊,當然被謀殺或是 出車禍的事情也是有。但隔了幾天、或者幾個場景,還是可能遇見對方。完全不會有真正消失的一天。但對於你們來說,所謂的死掉就是成為屍體,然後腐爛,最後 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吧?」完全沒有錯,我說。朋友說,舉例來說,昨天晚上我又被我親生父親給殺死了。這完全不是謊話,我糾正了他的錯誤後,他就忽然像發狂的 野獸般暴怒起來。用手掌抓的我的臉頰,而且還像勾子般穿了過去。雖然我試過用飛踢什麼的來反抗,但是一點也沒有用。他太強悍了。最後我就這樣被殺死了。

被 殺死的感覺怎麼樣,我問。他說:「這不是廢話嗎?感覺非常差勁呀。」我不是問這個,我說。我想知道的是,關於死掉之後的事情,或者置身於死亡之中的感受。 他想了一下,然後把香菸夾在手上,深深呼了一口氣:「首先,你會清楚的知道自己死掉了。」嗯,然後呢?「然後身體完全不能動彈,就像身體的時間被暫停了一 樣。之前的憤怒或者什麼,完全煙消雲散。你能進行思考,只不過是完全第三者的思考。」他說:「像是身體正再把一些資訊給傳送到身體之外的一個方盒子中。思 考的能力先被轉移過去,再來是記憶,事情慢慢的進行著,你也慢慢的覺醒。最後那些憤怒什麼的,才通通交還給你。但還好我已經習慣這樣的事了,所以無奈的成 分更多一些。」那你為什麼還要與父親來往呢?「不,我完全沒有這個念頭。但他就忽然出現了,而你也忽然出現了。在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,被放進一個類似劇場 的地方。」他這樣說。劇場?「沒錯,就是劇場。圍著小火篝,極其原始,有著觀眾與表演者的場域。」哪裡有觀眾呢?整個劇場本身就是觀眾,包圍著你,並且促 使表演發生。說表演其實不太洽當,因為我完全沒有要讓事情這樣發展的念頭,也完全沒有任何讓我了解必須這樣做的文本。我問:「我還是不太了解。但這個無所 謂,我比較想先聽聽關於死亡的部分。」

幽靈默默的站在轉角處,友人在不知不覺中與我走失。從本來肩併著肩走著,到後來偶爾 一前一後。憑藉著聲音確認對方位置。最後,他走在後頭說著關於死亡的事情;我走在前頭聽著。就在他說完一個段落,我正在思考、反應的時候,我們就走失了。 一轉過頭去,什麼人也沒有,我緊張的呼喚著友人。但什麼聲音也沒有。木瓜樹的葉片在夜晚裡搖晃,下過雨的地面反射著燈光。

死亡的問題還有存在意義上的問題,彼此交換了一個曖昧的位置。

幽 靈抬起頭,用透明的視線望著我。的確是小巧的鼻子與充滿靈性的雙眼皮,泛著淡淡螢光的長髮迎著夜空。當下我馬上確定了一件事情:這幽靈確實是特別的幽靈。 完全沒有任何理由,第六感卻拼命的這樣提醒我。我怯怯的走向前,思考著該怎麼開口比較好。但什麼也想不到,該自我介紹嗎?或是說我覺得你有著很特殊的氣 質,能夠認識你嗎?無論如何,最後都變成不高明的搭訕那樣。

我說:「你好。」幽靈什麼也不說的看著我,我避開她的視線,把 視線往下移。身體越往下就越透明,尤其是腳的部分,看起來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樣。然後又順著小腿慢慢把視線往上移,大腿、腹部、不怎麼大的胸部,最後停留在 她的鎖骨附近。我們沉默了好一陣子,有幾次鼓起勇氣看著他的臉,而他也看著我。然後想起友人與他接吻的畫面,又覺得有些奇妙。於是我說:「我朋友向我提起 過關於你的事情。」幽靈說,是嗎?我回答:「沒錯。加上這陣子遇到些問題,跟他討論了老半天,也得不到任何答案。於是他就提議,不然來找你好了。或許你會 知道答案噢。雖然這樣說,但要去麻煩一個陌生人實在也不太好意思。」幽靈淺淺的笑了:「關於身體的問題嗎?很抱歉,我也不知道噢。」我想了一下:「那麼關 於存在意義上的問題呢?」

幽靈什麼也沒有回答,默默的轉身離開,過了一段距離之後他又回頭看著我。我站在原地,實在不知所 措。但最後還是追了上去。我們經過了壓低的樹,纏繞的藤蔓後,來到一座小小的墳墓。我說:「這不是你的墳墓吧?」幽靈小姐點頭,手指清清滑過墓碑。她說: 「我沒有墳墓噢。」那你有所謂的屍體嗎?沒有,她搖頭。我很有禮貌的說:「幽靈小姐究竟經歷過怎麼樣的死亡呢?」她只是淡淡的笑著什麼也不回答。完全不知 道該怎麼讓事情進行下去,於是我嘆了一口氣,對著透明的幽靈把關於距離的事情從頭開始說過一次。感覺像是對著樹洞在說故事。十光年噢,這樣的距離不知道幽 靈小姐能不能感受得到?

「你摸摸看。」幽靈小姐把他的手伸出來。很漂亮的手指頭。沒關係嗎,我問。他說,沒關係。於是,我小心翼翼的也伸出一隻手,但卻完全透了過去。什麼也沒有觸碰到,只有冷冷的感覺罷了。與友人說的完全不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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