親愛的雀斑女孩:
去 年的最後一天,我騎著機車與高中的同學和他的女朋友吃晚餐。是非常不錯的日本料理,算起來相當平價。他的女朋友個子小小的,連眼睛也小小的,安靜的外表跟 蜷曲的黑長髮。明明點了生魚片蓋飯,卻把芥末挑到一旁,只沾醬油這樣子吃。同學點了鮭魚火鍋,而我則點了烤鮭魚套餐。不約而同的都認為那是個適合鮭魚的日 子。在餐送上來之前,我們坐在裡頭喝著熱的麥茶;在餐吃完之後,我們在外頭吹著冷風。其實也沒有聊什麼東西,不就是關於共同朋友之間的事,以及說說政府最 近怎麼了。偶爾他會做出不尋常的舉動,像是偷偷對著店員比中指之類的事情。當我納悶他為什麼這樣做的時候,他回答:「這時候只要說『因為我有病』呀,事情 就變得應該要被原諒。」但這種事情,其實並不會有任何人能夠原諒對吧。如果是對救護車比中指,快速擋在前頭緊急煞車,而耽誤了急救的事情,絕對不是說: 『我有病呀。』就能夠被原諒。如果這樣能被原諒的話,是不是就可以因為寂寞去強暴別人呢?當然不可以噢。
但就像什麼事情也 沒發生過,好像沒跟誰吃過飯、交談般,走進漫畫店看看漫畫,又回到房間。時間已經十一點半。喝了點便利商店賣的威士忌,又咳了起來。外頭的人們,正聚精會 神充滿興奮的等著煙火升空。而我卻一個人爬上床鋪默默的凝視著天花板。把手機的鬧鈴對準十二點。房間的天花板在閃爍的日光燈下蠢動,空氣什麼都被壓縮成一 個團塊。鈴響了之後,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那樣通過了民國九十九年。連什麼也都沒想到要把握。沒有想把握過誰,也沒想到要把握什麼東西。反正任何事情都會在時 間之流中被沖蝕。真的沒有說謊,連鵪鶉蛋般大小的象徵性物件都沒想到要把喔。
我把你給的玻璃瓶子交給他了。他手肘撐著桌 面,拳頭抵著太陽穴含著香菸點起火,然後看了看桌上那一點點鵪鶉蛋大小的沙子與灰燼說:「是嗎?」後,拿起來看了一下便放到胸前的口袋裡。失去形狀的文字 沒有被忘記的問題,而且也確實的送到他曾經坐著的那片沙子上了。「如果這是一封折得整整齊齊、有著漂亮字跡的信,我肯定看過就丟掉了。」他這樣說著:「算 他聰明。」我看著他的臉,哈哈的笑了起來,然後他也笑了。我猜他蠻喜歡你這樣的做法。但同樣的把戲下次就沒有用了,他這樣說。
這 陣子我們常常往山上跑。非常想要跟幽靈小姐請教關於十光年的事情。但是什麼也沒有遇到,偶爾還下起雨來。但是又沒有辦法,畢竟對方是幽靈,並不是耳鼻喉科 的醫生,無法預約也不能知道他的門診時間。只好這樣像幽浮迷般,常常跑到山上,低聲的呼喚幽靈的名字。沒有下雨的話,星星看得很清楚,也非常漂亮。不知道 星體們有沒有『存在意義上的距離』這個問題。
說到游泳池的話,我從大一開始就決定要好好使用學校的溫水游泳池。連泳褲跟泳 帽都帶上來了,但是卻一次也沒有進去過水池之中。雖然常常用「可以看見泳裝少女」或是「好好運動一下也不錯」來引誘自己,但一點效果也沒有。但我倒有試著 在水池邊閱讀小說。但完全無法繼續下去。當大家都在奮力的划水,而我卻坐在旁邊閱讀村上春樹,怎麼看都很奇怪。這種時候還是低調一點的好。我想,如果在深 夜的高中游泳池閱讀小說,應該會是很不錯的事情。拿著手電筒,順著句子移動。不過一切都只是說說而已,我完全沒這種膽子。「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」我就會這 樣子想。到後來,什麼也沒有把握到。
我是不是應該積極一點呢?儘管我也說不上來到底怎樣算是積極。認真的作作品,考試、當 兵、找工作,認真的進去左派,然後從右派出來?與一個不怎麼樣的女人交往,然後生兩個小孩;這樣子他們成長過程中才會有伴。最後成為一個平凡的大叔嗎?我 一點也不想要這樣子--我是指一點也不想要讓事情這麼簡化。這中間不是應該要有些,讓事情更精準的線索嗎?何況,十光年的距離比什麼都讓人傷腦筋。「別想 了,這種事情還輪不到你。」他這樣對我說:「你不也習慣一個人了嗎?」
要是對方無法忍受跟你在一起的時候,你什麼話也不 說,就不用繼續談論以後的事情了。你呀,其實什麼都不想把握。你讓事情從你身邊流走,把自己的形狀沖刷得圓潤些,像順著河床滾下來的鵝卵石。並藉此感受自 己存在。說起來,你根本就是個被虐狂吧。我反駁他:「不,我不是。我只是不想讓別人失望,也不想傷害別人罷了。」接近帶來期望,期望帶來失望的惡性循環。 所謂不期不待不受傷害,默默的往自己將至的道路前進。就只是這樣罷了。
雖然這樣說,但我並不確定在這封信裡頭所說的話,能夠代表我真正的想法。
謝謝你的來信。
祝你與酒窩一切都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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