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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1年10月11日 星期二

作文


虫木


彷彿要離開台北才能描敘他,你竟以為我寫不出個屁是因為對台北無感,真大錯特錯,怎麼可能無感,每天在捷運悠悠晃晃浮浮沉沉,每夜在街上開車亂走,幾乎可以說起哪時哪刻在台北哪裡,我憂慮又欣喜了什麼,只是太多可以描述太少心思整理,現在坐在台中凌晨3:49的麥當勞,剛剛才用腳踅了一圈我所知道的台中,可否試著,說說台北。

師大是我在台北第一個落腳的地方,如浮萍輕輕投下他第一個影子,就注定一生漂泊。觸角還沒伸長之前,在師大路第一次去live house、寒冬中坐在路邊聽人唱歌幾個小時,予稀落掌聲,為唱歌的人畫像、投進他的吉他殼裡。和愛戀幾年的人牽手逛夜市,溫州街、龍泉街、潮州街、青田街、永康街一條條走,他也彈吉他唱情歌,古老的情歌一首又一首,我知道沒有一首屬於我,我的淚一行一行流。下學期在溫州街賃了一棟阻塞公寓裡的空蕩房間,奇蹟的房價三千八,有落地窗陽台。在準備轉學考,晚上畫圖天亮睡覺的日子裡學會抽煙,六點走去和平東路買早餐然後坐在路邊吃完,看清潔隊掃淨最後一片紙屑,回家睡覺。

在師大的日子總是朋友爭相拜訪,住逛街勝地文青聖地還那麼不惜福啊,真的不惜福,下學期我就要離開。我和洋情躺在單人床看牆上海報裡的奈良美智畫畫,有這種學長一定倒貼,欸隔壁室友三十八歲在這裡住十五年了噢,在時間凝止的房間裡,下學期我要離開。

說朋友前仆後繼迢迢來師大,我卻一個人去湳山、西門、長春看電影,東西南北也不知道,urmap查好就去了。於是知道長春路陽光乾爽的攤販街,樹蔭下的魯肉飯,吃魯肉飯時弄掉了先買好的電影票,票口阿姨竟再給我一張,「我記得你,我去裡面幫你跟他說」,現在真正的長春也不在了。於是知道西門的潮濕黏膩,百味齊放;我喜歡西門:死國中生、講道老人、蘿莉塔女孩、龐克cosplayer、瞅著你直看的無所事事大叔躺在街邊,生猛的各種氣味,腥的臭的,不裝模作樣,讓我興奮的活著的味道。像漫畫閃靈二人組裡面,矗立在市中心無法地帶無限城那樣的獅子林大樓,初去不敢相信裡面還有個好好經營的影城;幾條街外的紅樓又是另一番光景,花枝招展的男孩們在這裡放肆調笑,彷彿所有人都能在西門找到一個位置,你可以以任何模樣沒入華燈的吞吐...

一心想離開師大,房東提早幫我實現了,他要收回公寓改建賣人,大安區的房子何苦可憐巴巴每月收萬把來塊租金?大家就像一窩雞被趕出雞籠,我只好在餘下的一個月搬到板橋阿姨的空屋,等待轉學考結果,每天早起兩個小時通車,這是我在台北第三個住所。

大二開始北方生活,一開始找了奇岩的房子,兩個禮拜就速速搬離,之後在復興崗住了兩年,大四又搬到竹圍,怎麼寫一寫變歹戲拖棚搬家史,總之我在台北已住過七處,是怎樣被房屋之神討厭的人阿。

關渡兩年的感想就是台北真冷,一個勁兒的冷。南國孩子最愛的夏天呢,五六月騎在正午的柏油路,熱氣混合柏油味蒸到臉上,竟懷念得只想哭。冬天就只剩每個深夜清晨縮著腳趾的咒罵,所有咒詛都沒對象,天吶你為何這樣冷。冷的不只是肌膚,從捷運復興崗站就望得到的北藝殿堂,高堂深廟只有灰紅兩色,踞在一樣灰撲撲的山上,所有景色都失去溫度;淡水的海也是灰,灰天白浪,去了五次有四次會下雨,幾次傾盆的那種。狼狼狽狽坐在雨裡海裡風裡,就溶進無邊無際的灰裡了。就連初夏的關渡平原,明明那樣張狂的綠得發黃的稻浪,顯影在相紙上竟也透著冷冷的藍。

定居城市之北後每要下山取暖,進城都靠電車,明裡來暗裡去的城市蚯蚓啊,你載的人都是誰,從哪裡來,往哪裡去,怎麼大家搖搖晃晃最後糊成一樣的臉孔。其實我不喜歡捷運的緊繃,狭方密閉箱子裡你只能打量人與被打量。倒非常喜歡坐公車,最近發現223西門直達關渡馬上坐了好幾次,看完電影恍恍惚惚沌沌渾渾,正好晃兩個多小時回關渡,看被捷運一嘯而過的街人在窗景裡演另一齣無盡電影。

不愛聚精會神騎機車,稍長都不願。不知怎地我騎車一閃神立馬出事,不是上錯高架橋就是犁田個狗吃屎,屢試不爽,一次只能做一件事,專心騎車又無法看見任何風景。唯幾次南騎到城心臟的大院是因為以為有野火要發,想去傾根稻草之力,未料火種未發先被雨澆熄;或往北騎去沙崙看海,怎麼這些記憶都是在雨中,又是十一月,怎麼保持一支蠟燭的火光,在十一月的雨當中,他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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