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在台藝大畢業製作中,看見了一部長片。名為《剛果河邊的雪橇》,全片以黑白影像呈現,從愛麗絲夢遊仙境開場。隨著影像跟著進入狀況時:一個男子拜訪父親以尋找母親的情境。正當影像敘事被理解時,卻又被抽離出敘事的情節,而進入了演員的訪談。在形式的轉換之間,唯一留在原地未被移動的,則是關於「國家認同」與「身分的理解」。而這兩個或許能被稱之為核心的想像,緩慢地消溶在「造假」與「真實」的影像之間。堆砌為陰鬱且荒謬的寓言。
Q:『剛果河邊的雪橇』的故事是怎麼來的?
A:最一開始是只有想到片尾森林裡的那場戲。差不多四年前,剛進臺藝,上國文課的時候就有讀到啞弦的詩,叫《深淵》,那時候看了覺得很震撼,國文課每個禮拜都要寫心得,那次就寫了一篇詩回應,其中一小段就成為現在片尾這場戲,想到之後就一直放著,然後大學四年都沒動過它,大四要作畢製了,就想說拿出來拍,可是一開始,真的完全不知道要拍甚麼啊!
那時候已經暑假了,本來還想說,要不要把很多童話串起來……
Q:請問那個背後很宏觀又有點難以啟齒的理念是?
A:本來是這樣啦,一開始想拍台灣歷史,台灣社會的人民在這樣的背景下沒辦法找到自己的定位,大致是這樣的東西。於是就從歷史著手,你看到片子裡有荷蘭西班牙日本中國,在片子一開始的地方,就是我對這些曾經統治過台灣的國家的一些感想,把它放進電影裡,然後就變成這樣。
A:本來是這樣啦,一開始想拍台灣歷史,台灣社會的人民在這樣的背景下沒辦法找到自己的定位,大致是這樣的東西。於是就從歷史著手,你看到片子裡有荷蘭西班牙日本中國,在片子一開始的地方,就是我對這些曾經統治過台灣的國家的一些感想,把它放進電影裡,然後就變成這樣。
Q:所以片子裡出現的國家,跟整個情節的關係,譬如說西班牙跟荷蘭只是以文字訊息的方式出現,但日本跟中國都是有形的角色,是經過很清晰的整理?
A:本來確實是想要很考據的去大量接觸一些史料,但一方面是我沒有時間做這件事,一方面是在考據的過程中,我漸漸的失去對電影的一些感覺或者,熱情,就覺得好像只是在做歷史報告,所以,最後還是依照我的直覺下去寫。
Q:怎麼會想用童話結合台灣歷史?
A:因為自溺吧,哈哈。因為我小時候其實很喜歡童話,看了很多的童話,雖然不喜歡念書,但在我少量的閱讀裡面,童話佔了很大一部份,我很喜歡愛麗絲夢遊仙境,一直很喜歡,看了很多次。其實我覺得他是很哲學的書。
Q:它其實是色老頭寫的書?
A:對,這個……你說戀童癖嗎?
(Q&A笑)
Q:對照到電影,你對這些角色的安排有刻意挪用愛麗絲裡面的象徵嗎?
A:大部份是直覺啦,像愛麗絲裡面的貓一下出現,一下子不見,主角在追尋的這個母親,就像貓一樣。
Q:為什麼是爸爸化作殖民者?
A:國家給我的感覺就像是父權,土地就比較像母親,他會一直靜靜的待在那裡,不會有什麼政權轉移的問題,會變的從來不是土地,而是土地上的人民。
Q:電影裡爸爸的形象有點不堪?
A:對,日本爸爸是這樣的,好像老一輩的人都很懷念日本,懷念日治時期那段生活,但這其實是很詭異的,他今天是來佔領我們統治我們的,可是我們還是對他們有一種很反常的,異常良好的印象。對我來說,日本,它可能來的時候對你蠻好的,甚至把你當作兒子一樣的疼愛,可是它今天因為一場戰爭,或甚麼樣的事件,說走就走了,就好像瞬間沒有了這個父親,或者說父親這個身分瞬間被剝奪,台灣人突然之間就失去一個方向,不知道以後要怎麼辦。
Q:所以你試圖想要把國與國的關係帶到角色上面?
A:恩,一開始確實有想要把政治關係套用到角色上面,不過,最後還是回到電影本身,靠自己的直覺去寫。至於那個外省爸爸,我一開始的確寫的比較憤怒一點,你看外省那個,你應該也會覺得形象比較不堪吧 ……
Q:為什麼會安排外省爸爸的那場性愛?
A:我覺得中華民國政權對台灣有虛幻的想像,他藉由對台灣虛幻的想像去緬懷中國大陸本身,他始終不是把精力貫注在台灣身上,也就是說,他在棺材裡上那隻羊,那隻羊基本上就是對台灣的想像,說難聽點就是他拿假的台灣自慰,只是滿足自己的快感。
剛剛講的這些文本的東西,後期的時候,我很想要拋棄這些東西,一方面有大量的憤怒在裡面,所以,最後只想要回歸電影回歸直覺 ……不知道耶,不想要有那麼多的憤怒在裡面。
Q:其實還好,我身為觀眾不大會注意到這麼多的憤怒。
A:對啊,我有刻意沖淡這些情緒。
Q:那為什麼要用紀錄片跟劇情片交錯的手法?
A:一開始只有劇情片的部分,後來漸漸覺得,我去考據、然後把歷史套用這些做法,都非常主觀,且夾帶強烈的個人情緒,於是我想要把攝影機拉遠一點,退到旁觀者的角度,盡量把自己的意見沖淡,就想到也許我可以加他們(演員們)的訪談,然後一些紀錄片的手法,讓觀眾抽離這部電影,其實很多導演都會這樣做,讓你發現到說「喔~這其實是在拍電影」。比較不同的部分是我採用了訪談的手法,讓演員直接談論台灣跟故鄉這些比較概念的東西。
Q:那主角為什麼半句話都不說?
A:主角不講話因為我不想要讓他屬於任何語言。我覺得語言,一向是我很重視的元素之一,上一部片《就像被火車碾過》也是夾帶了很多語言,像越南啦、台語啦 …… ; 基本上我覺得,這個世界是被語言建立起來的,你有了語言,好像就屬於了該屬於的國家,屬於你自己愛的什麼 ; 我不想要讓主角屬於任何國家,畢竟他在找嘛,他還沒有找到,所以不能讓他開口。
Q:總共花了多久的時間?
A:七八月開始寫劇本,十月提報,當然這中間都沒什麼動,也不知道會不會過,然後就開始閒置,找找道具,演員很晚很晚才找到,大概一二月,反正一切都很趕,有一大段的時間,都是在找不到的階段……,但不知道為什麼,一二月就通通都找到了。三月開始拍,拍完就後製。然後五六月播映。
Q:你家鄉在哪?
A:台南。
Q:哈,那你對故鄉的看法?
A:哈哈……如果我知道就不會問了,我覺得主角的狀態是跟我一樣的,就是在找,不知道自己究竟屬於哪裡,畢竟這個時代真的很爆炸啊,不管是政治上的、資訊上的、科技上的……都沒有辦法去判斷對或錯的一個時代,真的不知道嘛。
Q:英文片名怎麼取的?他跟中文片名很不一樣。
A:大部份的片都是這樣吧,而且nowhere是劇情需要啊。
Q:我們那時候取nowhereland,其實一開始是因為喜歡 ...
A:喜歡披頭四。
Q:對。
A:其實這個片跟披頭四也有關係啦!
Q:呵,那你講一下。
A: 一開始要玩那個拼字遊戲,其實是有梗的,披頭四有一首歌叫 nowhereman,又有一首歌叫做I am the walrus,然後 I am the walrus第一句歌詞就是「I am he as you are he as you are me」,然後nowhere就拼成you’re me,然後,Iam the walrus ,這句話其實也是愛麗絲出來的,種種巧合巧合…..就覺得蠻有趣的。
本來想用,但又覺得這些東西太小聰明了,本來真的想要套這兩首歌進去,
最後還是沒有放。
Q: 啞弦的詩在裡面的份量很重?因為他(啞弦的詩)看起來其實不是那麼的明顯,她可能是有比較私人的部份?反而是英文片名讓我可以直接理解那個主題。
A:恩….我可以簡短的講,剩下的給你延伸。我覺得啞弦那首詩很存在主義。
片名《剛果河邊的雪橇》是來自詩人瘂弦早年的一首詩《深淵》,詩中描述生命某種必然的荒誕,其中一段寫道:
在剛果河邊一輛雪橇停在那裡;
沒有人知道它為何滑得那樣遠,
沒人知道的一輛雪橇停在那裡。
剛果河地近赤道,理應是地球上最熱的地方,而雪橇乃是雪國產物,何以格格不入的出現在剛果河邊,沒有人知道。這種「沒有人知道」並不是停止對真理的尋求,相反的,它直指真理的特性,抽象、多義且充滿矛盾。任何人都不可能,也不應該試圖精準的闡釋它。
詩中的「滑」更點出了真理的漸變性,而在這個故事中,便以此作為中心主旨。台灣以其孤島之身,歷經多個國家的佔領、殖民、統治,而今其身分依然處在政治的紛擾之中飄蕩,沒有個定論。其實,在歷史推移裡,台灣早已不再單純,島上的人們血統混亂,文化背景多元,不屬於任何特定族群;但另一方面,台灣依舊單純,它仍是幾百萬年前那個番薯形狀的台灣島,她早就在那,已經歷經無數次的一百歲。變的從來不是土地,而是土地上的人民。
Q:畢業後有什麼打算?
A:不知道,先當兵吧!不想要馬上念研究所,要念的話,不想要繼續念電影的研究所。
Q:有打算再拍嗎?
目前沒有拍片的計畫,至少暫時不會再拍劇情片。因為現階段對我來講,對紀錄片的喜愛大過於劇情片,因為……紀錄片是「發現」,劇情片是「創造」,我覺得我還沒有到一定創造的能量,可是在發現的過程中,帶給我很多驚喜和體悟吧。
黃偉根
1987年出生,台南人,台灣藝術大學電影系畢業,作品有《新莊思想起》、《就像被火車碾過》、《剛果河邊的雪橇》等片。
剛果河邊的雪橇
劇情 / B&W / 95min
製片:李旻鎂
導演:黃偉根
美術:史英芹
混血兒A為了尋找自襁褓時期便離開他的母親,踏上出生地台灣。憑著一封信,A拜訪了母親過往的情人們;但這些來自不同國家,且可能是他父親的情人們卻沒有一個正常。路途上發生一件又一件出乎他意料的怪事,更有隻兔子不時出現左右,如影隨形,如同《愛麗絲夢遊仙境》一般,將A帶往未知之地…。
目前DVD沒有發行的計畫,不過如果有人想要公開放映,可以寫信給導演
其他本片相關訊息
請密切注意台藝大電影系畢展官網http://whatthefilm96.blogspot.com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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