收到你的回信之後,我一直猜想你到底怎麼了,發生了什麼事情嗎?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,但直覺卻告訴我一定幫不上忙。但如果有什麼能夠幫得上的話,請不要客氣。該怎麼說呢?你的信噢,讀起來好像遺書;什麼存在的意義我才懶得理他,沒必要一直追逐自己的影子、追自己的虛無、追他媽的形而上的紅羅蔔。任何人聽到這種話,一定都會嚇一跳吧。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呀?
這禮拜二,雀斑女孩打電話跟我約了時間:一起午餐吧,有點擔心你。還來不及拒絕,他就掛了電話。今天的下午一點鐘,他穿著米色的風衣外套到約定好的地方,嘿的一聲拍了一下我的肩膀:「過得還好吧。」馬馬虎虎,我說。然後他淺淺的笑著,彷彿看穿了什麼秘密。我知道大概什麼也瞞不了他,但還是不願意那麼乾脆的承認自己一部分的懦弱,所以就彎彎曲曲的繞著路。下過雨的地面,已經有些地方乾得差不多了。灰色的雲像是髒掉的棉花在天空中漂著,遠方的山透著某種細膩的情緒,然後在空氣中渲染開。有想吃什麼嗎?「吃義大利麵好了。]他問。我說,好。然後牽了機車,拿出安全帽給雀斑女孩。她調整了一下帽帶的長度:「今天天氣好多了。」是呀,也比較沒那麼冷了。他坐上後座,輕拍我的背:「走吧。」
我們選擇了一間附近便宜的義大利麵店,有藍色的帆布屋頂。在餐桌上,我假裝沒事的喝著紅茶,他則自顧自的說起收到信之後的事情。「神經病,快點餐吧。」我說。他嘖了一聲,接過菜單,一邊看著一邊用懷疑的語氣說道:「真的沒發生什麼狀況嗎?」沒發生什麼事呀,只是偶爾會胡言亂語罷了。他賊賊的笑著:「該不會跟他吵架了吧?」不,才沒有這麼一回事呢。那麼一定是遇到幽靈,然後聽到他說了一些什麼讓你鬱悶的話吧。我低著頭,一句話也不說。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很可怕。
某種程度來說,我跟幽靈同居了。這樣說不知道有沒有錯,這種事情也不知道方不方便到處亂說。畢竟這不像是說:嘿,我跟一個新認識的女孩同居了。這麼簡單的事情。唉唷,哪邊認識的呀,漂亮嗎?喜不喜歡吃蛋糕?絕對不會這麼簡單。哇靠,是貨真價實的幽靈嗎?假設是村上春樹的話,肯定會在「貨真價實」的下面加上小黑點。用以加強語氣。然後接下來,大概就是:你在開玩笑吧。不然就是在哈哈大笑之後說著那我一定要見識看看之類的話。雀斑女孩的話,一定屬於後者。服務生用托盤把義大利麵送上來,雀斑女孩在上面灑了起司粉:「怎麼不說話呢?」嗯,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比較好。我想了一下,用叉子捲起義大利麵,在盤子中旋轉著:「如果存在意義本身是謊話般的存在,那麼像實話般的存在是什麼呢?」幽靈小姐跟你說的?我點點頭:「沒錯。」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。但應該跟謊話本身是相對的存在吧。「廢話。」我說。
話題到這邊就停住了。幽靈小姐漂亮嗎,他問。我說:「應該算是漂亮那一邊的吧。」那你有沒有試過對他做些色色的事情?我說,完全不可能。我又不是幽靈,怎麼可能摸得到幽靈。那你有想過類似的事情嗎,與他接吻或是摸摸小手之類的?我放下餐具,舉起手投降:「我認輸了,如果是男人的話看到正妹多少會有點念頭吧。」雀斑女孩嘻嘻的笑了出來,然後捲起一小團麵條放進嘴裡。他問:「只要到那山上就可以遇見幽靈嗎?」我說,不知道,搞不好他離開那座山了。是嗎?那他會到哪裡去呀?如果是我的話,我願意收留他噢。然後讓他跟酒窩當好朋友。你想多了吧,貓不是對那種東西很敏感嗎?而且總不能讓北國人知道說,噢房子裡面住個一個女幽靈呢!正常人肯定會受不了的。「也是,」雀斑女孩咀嚼食物,一邊用叉子插起蔬菜:「畢竟他是個無趣的人。」他慢慢的把食物吞下去,喝了一口紅茶,又把蔬菜放進嘴裡津津有味吃了起來。
謊言般的存在意義,就像棉花般的雲一樣,他還是雲,只不過像是棉花一樣而已。所以存在的意義肯定不會是謊話,而是存在的意義。不知道是從哪時候開始。在我很小的時候,所有東西都好真實,非常確定自己參與著世界。但是有一天,忽然感覺哪邊不太對勁。好像被透明的塑膠膜給包了起來一樣,雖然東西就在眼前,但中間好像隔了些什麼東西。不僅如此,連聲音還有物件,都變得相當二手。或許,存在的意義在那時候耍起了嘴皮子。真實與現實慢慢的錯開。說實話,感覺相當迷幻,一切都像在半夢半醒間看到的影像。
吃飽之後,我們各自付了帳。在附近的咖啡店坐了一下子。天慢慢的暗了下來,灰色的雲朵被夜色染上了淡淡的紫色。我拉起外套,感覺到氣溫的變化。我閉上眼睛,感覺一陣天旋地轉,被吸到自己裡面的裡面去了。睜開眼睛,又慢慢的被釋放回現實的世界裡。黃色的街燈,還有拖長尾巴的車燈,在道路上來去。想像著自己是用什麼樣子,坐在這個地方。資訊變成影像,影像又與身體疊合。雀斑女孩用手肘撐著桌面,打了個哈欠。